浅析杜甫诗《对雪》

江南小山

战哭多新鬼，愁吟独老翁。
乱云低薄暮，急雪舞回风。
瓢弃尊无绿，炉存火似红。
数州消息断，愁坐正书空。

此诗写于安史之乱陷落时候，杜甫被迫困居孤城。诗题“对雪”，却正是国仇家恨一起都来时候，对雪穷身，国事凋零，因为白描；非特因雪寄兴，也非仅仅自伤困顿。却是从一个个体遭遇的侧面，描写整个时局国势的困窘无奈状况。杜甫称为“诗史”，能将个人感遇融合到时局国事的大背景里，从忧身而到忧国，故诗境界深，格局大，意境远，气韵厚。所以此诗以“战哭多新鬼”起，以“数州消息断”结，很有电影剧本的剪辑特色，通过自己的亲身感历从细节和侧面，去反映整个大的时局战争的愁苦艰难状态。从此着眼，方是看此诗方法。

“战哭多新鬼，愁吟独老翁”，仿佛镜头一转，便从惨烈深痛的战场，扫到破屋孤困的老翁身上。乱云低，急雪舞，鬼哭声中逢天大雪，整个时局和个人的困顿情形是想当然的。可是作者并没有就此深入展开，或者是人在斯境反倒没有精力和心情去详细描写，正如鲁迅说：长歌当哭，那是要在痛定之后的。局中人大概只有向屋补漏，裹毡御寒这些现实的行动。所以，至此应该明白，“对雪”并不是对着雪有什么豪情感慨，而只是国穷人窘时候雪上加霜的又逢上一场大雪。所以“对雪”直是白描，首尾的感慨才是全诗的灵魂和精神所在。“瓢弃尊无绿，炉存火似红。”无绿可沽酒瓢便弃，拥炉求暖火只如红，很朴实近乎枯笔白描的写法，背后隐言困城无酒、求碳也稀的困窘境地。这大概是看杜诗的人所不愿意看到的。然而在描写大时局的背景下，对个人境遇最直白写实地手法，却正是以通过细节和个体写实来反应大时局大场面的一种最有力的手段。两句极见困城之物资匮乏，偷生之余生活的窘境。关于“似”字之疑，固有多解。但是其实这里就是说有炉而火不旺，火苗不起，只有一片红光罢了，不必更做他解。因为困顿，必思解救。然则作者所能寄盼的好消息全无来处，数州消息断，愁坐正书空。最后又将个人感遇返还回战事时局的忧虑之中，完成了从一个片面描写、感叹史实全局的一个过程。

在喜于联想者看，颔联写雪势用以隐喻时局，也未尝不可。但是做为白描写实其实分量也够了。全诗简涩枯白，用笔不接不润，窃以为正可见身处其中，无意求工之态度。以史诗看之足够廓落。以诗文看之不必为之讳言。

“书空”是殷浩典。唐盛朝的败落几乎是轰然崩塌的。安禄山扣关而战，杨国忠催促哥舒翰出战，结果一战而失潼关。本来偌大个极盛王朝调集兵马四方勤王，未必不能堵住泄水，杨国忠却怕自己大权旁落，诸侯重兵，竟然伙同杨玉环劝驾幸蜀。于是君臣几人带领禁军悄没声逃离了京师。扔下偌大个帝国，群龙无首，一时大乱。数州消息断正是乱局中近乎绝望的守候。一败如此，愁坐书空的，正是“咄咄怪事”四字！